山野:湘西行之神祕的湘西|散文

原標題:山野:湘西行之神祕的湘西|散文

王明學:新疆的雨|散文

文/山野

山野,又名巴蜀山野,本名孫效東,四川鹽亭人。作品散見於《劍南文學》《綿陽日報》《東南早報》《蒲公英》等紙媒和網站與微信平臺,系四川散文學會會員、綿陽市作家協會會員,已出版文集《偷閒集》。

湘西的神祕感是由來已久的。

說到湘西,自然聯想到趕屍、放蠱和辰州符,尤其是趕屍。被郭沫若譽爲「寫鬼寫妖高人一等;刺貪刺虐入骨三分」的清代文學家蒲松齡先生的文集《聊齋志異》中就有不少篇章說道類似的事情。想到這些都是讀書人另有所指瞎編出來唬人的便不足爲信。因爲照着唯物主義的觀點,這世上本來就沒有什麼神呀鬼的。但趕屍的情節還是讓人記憶猶新,驚惶萬狀。

走進湘西,耳聞目睹這一切,曾經的記憶又變得撲朔迷離起來。如果說《聊齋志異》中的趕屍情節只是落難秀才蒲松齡先生杜撰虛構出來的話,那麼湘西的趕屍確確實實是曾經存在的客觀事實。雖然其他地方也有類似的把戲,但卻從來沒有像湘西這樣普及,那樣影響深遠。因爲其他地方的所謂趕屍往往只是和尚、道士偶爾爲之。但是在湘西卻有一種從祝由科(巫師)中分離出來的專門職業,叫「趕屍匠」。這不僅深深地影響了當地人,而且在不少文化人流傳下來的文學作品中多有記載,流傳甚廣。

湘西籍鳳凰人,著名作家沈從文先生就曾這樣在他的《沅陵的人》中寫道:

「經過辰州(今沅陵),那地方出辰砂,且有人會趕屍。若眼福好,必有機會看到一羣屍體在公路上行走,汽車近身時,還不知道避讓在路旁,完全同活人一樣。」

而另外一位現代著名作家施蟄存先生更是在《祝由科的巫術》一文中繪聲繪色地寫道:

「湘西這一帶……如果有人死在外鄉,無法運棺材回家鄉安葬。因此,唯一的辦法,便是請祝由科帶死人走回家。祝由科畫一道符,貼在死人額上,念了咒,搖着一個攝魂鈴,死人就會跟着他走。帶死人回家,必須在深更半夜,一個祝由科在後面跟着一個或幾個死人。走到天色將明,就得投奔當地祝由科的家。死人走進門,就靠在門背後,不能讓他躺倒,一躺倒就破了法術,第二天就不能走了。所以祝由科一邊走一邊搖鈴,叫行人讓開躲避,怕會碰上。」

不僅提到聞名於世的湘西「趕屍」,而且連細節都交代得一清二楚,活靈活現仿佛身臨其境親身經歷過似的。由此可見其影響。

當然趕屍也不是什麼都能趕,也是有禁忌的。比如行規中就有 「三趕三不趕」的規定,即被朝廷砍頭的、受絞刑的、站籠站死的可以趕,理由是他們是被迫死的,死得不服氣,既思念家鄉又惦念親人,可用法術將其魂魄勾來,以符咒鎮於屍體之內,再用法術驅趕他們爬山越嶺,甚至上船過水返回故裏。而病死的、投河吊頸自願而亡的、雷打火燒肢體不全的不能趕。緣由是病死的魂魄已被閻王勾去,法術已不能把他們的魂魄從鬼門關那裡喚回來;而投河吊頸者的魂魄是「被替代」纏去了,而且他們有可能正在交接,若把新魂魄招來,舊亡魂無以替代豈不影響舊魂靈的投生?

還有學趕屍必須具備兩個條件:一是膽子要大,二是身體要好。如果相貌長得醜一點,那就更好了!因爲「鬼」也害怕惡人嘛!當然同其他傳統技藝一樣,傳男不傳女。

對於這些不可思議的奇異現象,不少人認爲那是封建迷信的東西,完全騙人的把戲。但我以爲簡單地否定同樣難以服人。過去的湘西,經濟落後、文化睏乏,交通閉塞,趕屍匠辛辛苦苦不遠千裏把屍體運回來,也掙不了什麼錢。再說過去沒有技術和條件,也不可能對屍體作任何防腐處理。在趕屍少則三、四天,多則七、八天的途中,居然沒有發黴變臭腐爛變質,僅憑這點就覺得很神奇!讓親人回歸故裏,運回來的是屍體而不是骨灰,親人看得見,是要見屍的,趕屍匠又能騙你什麼?

總之是既難以理解,不敢言信,但同時又困頓迷惑。同樣令人迷惑不解還有不少。

比如前幾天,看央視國際頻道《走遍中國》播出的《今古傳奇·涅槃高僧》,其中就說到常年多雨,陰暗潮溼的安徽九華山有十四尊肉身菩薩,屍體至今不壞還被塑成金身,供人朝拜(所謂肉身菩薩,就是指高僧圓寂後,被裝進放有木炭、石灰和茅草的罈子裏密封,七日後點燃預留的小孔,將其遺體火化。但也有少部分,未作交代三年後打開,屍體面色紅潤,如同睡着了一樣,有的甚至還長出了頭髮)。而最近一尊,就是2000年才圓寂的天台下院的上普下文法師。

我寫這些的目的,並不是要有意或無意渲染湘西趕屍、放蠱和辰州符等這些神祕現象,而是說我們對大自然還沒有完全認識,許多離奇不合常理的奇異現象還有待進一步深入研究。

其實湘西的神祕遠不止這些。奇異的風土人情也是其中之一。

在整個湘西,苗族和土家族佔了總人口的70%以上。能歌善舞的少數民族,少了我們漢族文化的約束與觀念的桎梏,自然多了一分天然的情調。「能走路就能跳舞,能說話就能唱歌」,在我看來就是他們日常生活的真實寫照。

土家族自稱「畢茲卡」,土家語,意思是土生土長的人羣。他們自稱是蚩尤的後裔。相傳當年三苗九黎部落被天神派遣九天玄女出手相助的炎黃部落聯手打敗後,四周逃竄,最後定居到了今天湘鄂渝黔邊界地帶。但同時又是一個年輕的民族,1957年1月才被正式確定爲單一民族。

湘西的苗族自稱「仡熊」(果熊),將盤瓠作爲圖騰崇拜,祭拜儺公儺母,但同樣崇拜蚩尤。

在湘西,無論是苗族還是土家族,節日多,每逢節日都要盡情地唱歌跳舞,這已經成了一個不可改變的習慣。比如土家族就有纏綿的擺手歌(土家語稱之爲舍巴歌)、原始古樸的毛古斯(土家語爲故事拔鋪,意爲祖先的故事)、被譽爲「中國式詠嘆調」的哭嫁歌、匪夷所思的跳喪舞(又稱跳喪鼓,土家語稱之爲撒爾嗬),苗族則有情歌飛揚的三月三、豪氣縱橫的四月八(英雄節)、五穀飄香的趕秋、浪漫定情邊邊場等。

總之,在我看來,湘西的苗族和土家族就似乎生活在這種輕歌曼舞的環境裡,所以唱歌跳舞就成了他們日常生活最重要的組成部分,久而久之便化爲了他們的血脈,構成了他們的生命基因。

彪悍勇猛可以說是這兩大民族的共同特徵和標記。

西漢時期相單程振臂一呼,武威將軍劉尚兵敗沅水,伏波將軍馬援兵困壺頭山。唐開元二年,即公元714年,覃行璋揭竿而起,攻城略地,席捲武陵,映紅了半邊天,震驚朝野,讓朝廷手忙腳亂,一籌莫展。

近現代更是有過之而無不及。在十九世紀支撐起大清王朝半壁江山的湘軍中,就有不少湘西人的身影。無論是第一次鴉片戰爭中,誓與定海共存亡的三總兵之一鄭國鴻,還是抗擊八國聯軍,誓言「人在大沽在,地失血祭天」,創設水雷營,血戰大沽口最後以身殉職的天津守將羅榮光以及抗法名將,累任湖北提督、福建陸師和水師提督、陝甘總督的楊嶽斌,都讓我們看到了在國難當頭時湘西人堅強勇敢的偉岸身軀。「無湘不成軍,無筸不成湘」,在曾左胡彭統率的湘軍中,筸軍素來佔用相當重要的位置。二十年內,得到清廷提督銜的就有四位,其中就有我們熟知的著名作家沈從文先生的祖父沈宏富。

當然最著名的要數田興恕。這位湘西漢子雖然出生貧寒,從小就給人放牛,16歲因爲家貧參軍,但他作戰機智靈活勇敢,24歲時就因戰功卓著而榮升貴州提督,並詔授欽差大臣。1861年端午節和1862年元宵節,相繼在貴州青巖和開州將無端滋事的外國傳教士予以法辦,大漲了國人的志氣。

孫中山先生掀起的意在推翻專制、建立共和的民主革命,湘西人更是當仁不讓。1911年底,江浙聯軍準備攻打南京,田應詔受命組織敢死隊,並親任隊長,身先士卒,將革命軍的旗幟插上了南京城。袁世凱稱帝後,湘西各縣紛紛宣布獨立以示決裂,田應詔還組建湘西護國軍,並親任總司令,積極支持蔡鍔領導的護國運動。

一把菜刀鬧革命的賀龍元帥率領紅二、六軍團,在取得十萬坪大捷後,相繼建立了湘鄂西、湘鄂川黔紅色根據地,粉碎了敵人多次圍剿進攻,轉戰龍山、保靖、大庸、黔江、酉陽、秀山、松桃、貴州江口等地,途徑39個城市,歷時一年多行程1.6萬裏,最後與紅軍主力勝利會師。

在抗日戰場的烽火上湘西人也寫下了輝煌的一頁。1937年「八·一三淞滬戰役」中,湘西龍山人組成的國軍第28軍98師294旅587團第2營血戰一個多月,成功阻擊日寇。事後不久,國軍128師奉命守備嘉善,浴血奮戰七晝夜,以慘烈的代價斃敵1000餘人,打破了日寇的進攻計劃,爲整個淞滬地區的防禦贏得了寶貴時間。湘西鳳凰籍的南社詩人田星六聞之激情賦詩「 七日沙場一轟戰,三千鐵旅萬人驚;縱橫劍氣縱橫血,道是湘西子弟兵。」

當然,這種血性尚武、敢作敢爲,既有爲國家民族利益正義的一面。但同時也有另一面。共和國建立之初,化巨大代價剿匪也從另一個側面驗證了湘西人的尚武勇猛精神。前幾年熱播的電視連續劇《湘西剿匪記》就生動地展現了這種壯烈場面。其實這不完全是杜撰出來的,是有事實依據和生活原型的。說道湘西土匪,最著名的莫過於古丈縣的張平,從小就好玩弄刀槍棍棒,因爲田產糾紛,一怒之下殺了當鄉長的叔父,上山當了土匪,燒殺搶劫無惡不作,在很長時間裡古丈縣境內都流傳着這樣一首民謠「天見張平,日月不明;地見張平,草木不生;水見張平,渾濁不清;人見張平,九死一生。」解放軍鏖戰十六天,連續追擊最終將其擊斃。

在我已有的記憶裏,湘西似乎是個蠻荒未開化之地,這主要緣於過去書本裏的記載。比如酈道元的《水經注》中就說「武陵有五溪,謂雄溪、樠溪、無溪、酉溪、辰溪其一焉。夾溪悉是蠻左所居。故謂此蠻五溪蠻也。」《後漢書》更是直接標註爲《南蠻傳》。所謂蠻,在常人看來就是缺少教化、剽悍勇猛好衝動。其實走近一看,並非完全如此。湘西人既有勇敢的一面,但同時也同樣創造了燦爛的文化。

流傳甚廣歲月凝聚的湘西神話,日常生活須臾都不開的各式歌舞,無論是過去,還是現在都無不刻上他們生活的烙印,同時也記載了他們豐富的情感世界。唐代詩人劉禹錫被貶郎州司馬,深入民間訪貧問苦,偶然間發現湘西一帶土家先民的竹枝詞,深受其影響,詩風大改。「楊柳青青江水平,聞郎江上踏歌聲。東邊日出西邊雨,道是無晴還有情。」(《竹枝詞二首》其一)「山上層層桃李花,雲間煙火是人家。銀釧金釵來負水,長刀短笠去燒畲。」(《竹枝詞九首》第九)。同時代的著名詩人白居易、元稹等也受其影響。

改土歸流後,流官普遍興辦學校,府有府學、縣有縣學,此外還有書院、學宮,義學、私塾也相繼出現和發展。湘西逐漸形成了「文治日興,人知向學」,從而湧現了一大批湘西籍的知識分子,其中最著名的有詩人胡啓文,乾隆辛卯舉人,有「當代名流」之稱,與湘陰周半帆、周默耕,新化孫白沙、吳蘭柴等同稱爲「湖南七才子」。彭施鐸,名震遐邇的土家族竹枝詞詩人,其有關古代擺手祭神的竹枝詞,在湘西可謂家喻戶曉。長期的潛默移化,以至於在十九世紀末二十世紀上半葉的邊城鳳凰出現了令人矚目的文化大家羣體!

別具一格的是土家族哭嫁歌和跳喪舞,一反常態,把人生四大幸事之一的結婚典禮演繹成悽悽慘慘戚戚悲傷之狀,卻又把人之常情失去親人的悲傷弄成輕歌曼舞,讓人匪夷所思。但細細揣摩卻別有一番情趣在心頭。

所謂哭嫁歌,就是姑娘出嫁時哭爹娘,罵媒人,誰最會哭就被視爲最聰慧的孝順女。即「戀親恩,傷別離,歌爲曼聲,甚哀,淚隨聲下」。整個哭嫁歌包括序歌《哭開聲》,以及主歌《哭爹娘》《哭哥嫂》《別姊妹》《罵媒人》《哭開臉》《哭梳頭》《哭戴花》《哭穿露水衣》《哭離娘席》《辭祖宗》和尾聲《哭上轎》。整個婚禮過程幾乎就是「一哭了之」。清代土家族詩人彭秋潭就曾這樣形容道:「十姊妹歌歌太悲,別娘頓足淚沾衣,寧山地近巫山峽,猶似巴娘唱竹枝。」

而跳喪舞,一人擊鼓叫喊,二至四人圍住棺木接歌而起,腳跟鼓點鼓跟腳,講述亡者的生平事跡以及對親人的思念。氣氛熱烈,全無悲傷之情,讓人不禁想起了莊子見老妻離世,惠子吊之,而他居然方箕踞鼓盆而歌。

奇異的文化引發深深的思考。湘西鳳凰籍的大作家沈從文先生就曾在《湘行散記·箱子巖》中這樣深情地寫道家鄉:「兩千年前那個楚國逐臣屈原,若本身不被放逐,瘋瘋癲癲地來到這個充滿奇異光彩的地方,目擊身經這些驚心動魄的景物,兩千年來的讀書人,或許沒有福分讀《九歌》那類文章了!」是啊,豐富多彩絢麗多姿的景致和別具一格的奇風異俗,所以才造就了楚辭想象豐富、辭藻華麗、風格瑰麗的文風,成就了一座難以逾越的豐碑。

神祕的湘西不僅只是奇特的風景、別樣的風俗與文化,同時一個有待開發的聚寶盆。水利資源自不用說,沅水、酉水、武水、沱江、花垣河貫穿其中。獨特的氣候和自然環境成爲珙桐、紅豆杉、伯樂樹、巴東木蓮等稀有植物的天熱屏障,被譽爲「第四紀冰川期古老植物的避難所」。同時還是大鯢(俗稱娃娃魚)、香獐、靈貓、雲豹等珍稀動物的樂園。藥材更不用說,由於湘西正處於微生物的發酵帶,土壤富含硒,氣候溫和,適宜藥材生長,被稱爲「華中天熱的藥庫」。礦產資源也是極爲豐富,探明錳儲量居全國第二位,汞的遠景儲量也居全國第四位。曾經爲湘西開發立下首功的桐油,至今還被人津津樂道。對此,你還能說湘西是文化經濟落後的蠻荒之地嗎?相信你親自去走一走,定有大大的收穫。不信,就請沿着我的筆端往下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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