子谷讀詩‖招惹詩歌十三人

原標題:子谷讀詩‖招惹詩歌十三人

子谷讀詩‖招惹詩歌十三人

本期入選直子兄、浪激天涯、亙亙、可馨、潘黎明、馬德剛、溫永琪、馬金山、楊洪昌、吳濤、白露宛分、張墨瀚和湘西刁民詩歌各一首,讀着他們的筆詮釋出「今天」,不妨與這個時代一同陷入深深的沉思。我相信生活沉澱足夠的養份後,定能滋養閱讀的心靈。

算算離開來濱哥的詩羣已大半年,伊諾說詩羣講團結,我喜歡針尖對麥芒,眼底容不得無病呻吟式寫作。不招惹詩歌,鏡只能正容,詩不僅僅描摹生活,生活僅僅是創作的材料,詩者應該用文字去醞釀未來。

現代寫作之路不能以坎坷曲折之語蔽之。自延安文藝會議以來,紅色主打原來以農耕文明爲核心所生長出的綠。溯源明清之寫實,一部《紅樓夢》既延續魏晉文人的傲骨、飄逸和超脫,同時秉承唐詩宋詞的豪邁雍容和精緻婉約的骨架和靈魂,把中國文學推上了巔峯。

問題來了,無法企及中國文學的新高度,現代詩歌寫作如何定位?如何突圍?把詩歌當作穿牆術者,遲早會被現實生活撞得頭破血流,所以我不提海子,不說陳超和許立志。

誰妾了我們的文學?一個國家或民族,如果把個體的人低到塵埃裏去的話,談何悲天憫人或未來與希望?一部詩經的底蘊是國魂,現代中文詩歌的核,且刨去農耕城市文明不說,旨在提升華夏子孫素質和品格的寫作,才能詮釋出「思無邪」的外延和內涵。

「日他媽的文學和你懂個錘子」是路遙和陳忠實骨髓縫隙裂出的聲音。路遙走於1992年11月21日,陳忠實是2016年4月29日。

1983年路遙的小說《人生》獲第二屆全國中篇小說獎,他手頭沒有到北京領獎的路費。1991年《平凡的世界》獲得第三屆「茅盾文學獎」,路遙同樣無法靠自己解決路費。路遙離開西安去北京領獎那天,弟弟將5000元錢送到路遙手中,說:你今後再不要獲什麼獎了,人民幣怎麼都好說,如果你拿了諾貝爾文學獎,去那裡是要外匯的,我可搞不到!路遙只說了一句:日他媽的文學!

《白鹿原》問世之前,陳忠實抽的煙是味道極重的劣質煙。陳忠實說,日他媽,咱沒錢,抽這爛慫煙便宜麼,勁兒大。1991年《白鹿原》問世後,他名聲大噪。有次,一位高官居高臨下的說他,你在《白鹿原》之後咋再不寫啦?你要體驗生活嘛,要學習講話精神要深入羣衆嘛。陳忠實只回復了一句:你懂個錘子!

名家的文學之路尚且如此坎坷,遑論草根寫作。本期所編每一首詩歌,細心的你應該都能讀到一個個純粹文字人的那麼一點點情緒,當然說不上叛逆。來濱哥讓我第三次給《北方詩歌》組稿,我遲遲不敢開工,單個詩人的寫作太孱弱無力,再者詩歌被社會邊緣化已久,有效的閱讀破千過萬實乃麟毛鳳角,相比藝人趙薇100萬爲單位的粉絲量,我們的詩歌寫作只是寫的人在羣裏貼來貼去,即便印冊成書,一如詩人拉薩上周在羣裏發聲:「本人因房子裝飾,尚有詩集數百本無處堆放,有意者出郵資免費贈書。」

[不想招惹詩歌,特贅言爲序。子谷2017年6月8日於桂林。]

一、他從東方走過

時光被一洗再洗,

足以漂白整個夜空。

那枚被震落井底的明月,

一躺百千年。

撈月亮的猴子,已作鳥獸散。

無需招安。月白就寫在水裡,

只等宙斯一聲令下,

衆神得以贖回肉身。

撈月,射日,補天,搭鵲橋,

移山,治水……

世間萬物從此各歸其位,

東方不亮,西邊不黑。

《小說家》

布展她在水珠上懸掛濤聲

一艘帆船穿過椰林

駛向貝殼裡的印第安

灰鴿停在桅杆上

一聲鳴叫即一次演化碎片

抽象如三角形的米粒

搬運它

着力點上經文與鐘錶交錯成浪潮

太平洋止於邊框

她梳妝在一面鏡子裡上岸

浪激天涯,女。法國某大學機器人學博士。

《遇到一株百合》

它是這個樹林裡最孤獨的花

我想把它挖回家

可還是遲遲不敢動手

它的拳頭

緊緊地握在地下

亙亙,男,原名楊汝洪,漢族,1977年11月生於貴州。《紫江詩刊》主編。

流》

十二點。或者是不想說出的一點

她只記得午夜時間

身體懸掛午門

金屬盒子裡,一場密謀的風暴

升騰。渲染。烙印。她需要,她等待

鋒利的牙齒,尖銳的手指

一條暗道通向外面

身體裡,河水望着的地方

她渴望。旋轉的門

——2017.05.02

《埋進牆裡的手提箱》

我不能在民間消失。當我行走,我

所能依靠的,那帶露的端午插在艾草裏的,

那比雄黃酒更雄壯的旅行,

那比遠方更遠的旅行箱,

那隻叫黑子的狗,

它目光明亮,它狂吠不止——

而我仿佛母親眼裡舊了的少年,

仿佛一顆紅棗的心跳,

仿佛一朵五色花,緩緩地

在民間走失。

【附記】:以上五首,除了可馨那首外,選自潘黎明微信羣。

二、太行鳥巢

沒見鳥飛出,也未見鳥飛入

騎在乾枯冷清的樹杈上

也不知,是不是真的還有鳥兒

在此安家,抑或早早搬離?

它就那麼靜靜地

——靜靜地在寒風中飄啊搖

拉滿力的彈弓仿佛對準一座空城

【子谷讀詩】@冷銅聲,你自己那首沒馬德剛這首好,周漁那首也不行。馬德剛這首縮寫了半部中國。

三、文革罪名之冰山一角

現行反革命

歷史反革命

反革命破壞分子

反革命修正主義分子

階級報復反動分子

階級異己分子

投機倒把分子

投機分子

反黨分子

三反分子

三開分子

四不清分子

右派分子

右傾分子

地主分子

富農分子

反動資本家蛻化變質分子

託派分子

胡風分子

舊路線和舊體制的捍衛者

黑幫分子

海外關係嫌疑分子

資產階級腐敗分子

反三面紅旗分子

抗拒改造分子

偷聽敵臺分子

叛國投敵分子

腐化墮落分子

投敵變節分子

打砸搶分子

混進革命隊伍的壞分子

戲霸

學閥

反動權威

反動軍閥

漏劃地主

漏劃右派

漏網反革命

三青團骨幹

反動學術權威

文藝黑線骨幹

反動堡壘祖師爺

反動會道門會首

反革命野心家

反革命陰謀家

二月逆流黑幹將

反動組織重要成員

高饒反黨集團重要成員

彭德懷反黨集團重要成員

劉少奇叛徒集團主要成員

資產階級反動思想代表人物

走資本主義道路的當權派

頑固不化的走資派

死不改悔的走資派

反革命野心家兩面派

頑固堅持反動立場的死硬派

資產階級孝子賢孫

孔老二的孝子賢孫

地主階級孝子賢孫

美蔣特務

軍統特務

潛伏特務

蘇修特務

特務嫌疑

漢奸

叛徒

內奸

工賊

巫婆

神漢

賣國賊

小爬蟲

保皇狗

僞軍官

僞憲兵

流氓犯

流竄犯

跳梁小丑

封建餘孽

勞改釋放犯

封建殘餘勢力

革命兩面派

買辦資產階級

反動軍官姨太太

反攻倒算的階級敵人

妄圖變天的階級敵人

走白專道路的小人物

沒有改造好的牛鬼蛇神

沒有改造好的四類分子子女

……

2016.8.7

【穀子讀詩】:穀子在永琪兄初稿下留言說,因爲自己的一首詩歌,害得一個組羣的稿件被刪除。嘿嘿。

溫永琪:遠離政治。要不,像我這樣分分行,感情藏在零度之下。

零度,是淚,也是血。

穀子無論走到哪裡,身上或多或少,已經帶有零度的血液(楊瑾、龐華、然也與永琪),雖然不再與你們在一個詩羣,你們的確就活在我心中。如果說,沒有靈魂肯定是不對的,穀子自認,你們已然是我生命與思想的一部分。儘管,我力爭,生發出屬於我的那個部分。就是要更接近自己的真實,寫出屬於自己的東西。

溫永琪這首《文一角》,是首沉甸甸的,其份量,應該是目下無人替代。這首詩歌,應該在中國詩壇有特殊性存在的理由。

四、市長先生及其它

文/馬金山吳濤白露若兮等

1976

:馬金山

餓了

她就趴在了窗臺上啃月亮

《飯碗》

:吳濤

民工在壘砌着飯碗……

工地上

蒼蠅嗡嗡嗡

和民工搶着飯碗

天黑了

嗡嗡嗡蚊子叮着

把他們的身體當成

飯碗

《被放生的鳥兒》

卸下籠子把鳥兒還給天空

鳥兒似乎獲得了自由

它小心翼翼又或者

像孩童似的玩耍着而此刻

天空是另一個更大的籠子

在這樣的籠子裡

人類的眼睛從未曾缺席

那些隨風舞出的弧線

一部分被畫家擄走了

還有一部分掛在樹梢頭

風乾成了文學標本

稿於19:45

《劉老師認錯》

:楊洪昌

他臨終前

我們

去看他了

四年級時候

他教我們語文

楊洪昌他示意我

靠他再

近點兒

人民軍隊

忠於黨他說

確實是個病句

《市長先生其及其它》

:張墨瀚

(一)致出警者

出警者都喜歡

大事情

對一些小事淡然

才理所當然

走了

稍後

他們又回來

給行兇者戴上拷子

給屍體拉上布條子

(二)市長先生

黑色是白色的媽

白色是祥和的鴿子

這烏央烏央的白鴿子

飛來

飛去

【子谷讀詩】《1976》短短兩句,「餓」與啃月,舉國缺餅。毛先生認爲他一生只做了兩件事,一攆蔣,二文革。以當時的社會背景來讀馬金山《1976》,萬千感慨與潮湧也不爲過。歷史轉捩點成詩,無言勝萬語。問題出來了,馬金山,男,漢族,1981年6月26日生於河南南陽。你選編他的詩歌,能代讀者問問嗎?

吳濤這首《飯碗》可深可淺,可深到中國的腹部。

《被放生的鳥》在白露若兮筆下流淌出痛,各種傷,生活之殤,文藝之病症。痛之美是生活哲學,也是此詩的獨特性。

我哥楊洪昌這首《老師認錯》逆天之作,以小寫無窮大,豈止四兩拔千鈞。

張墨瀚《市長先生》和《致出警者》以極簡的速寫,勾勒出中國社會的臉孔。

五、晚餐

:湘西刁民

一九六零年的冬天是最最難熬的冬天,

彭老四的廚房又飄出了淡淡的腥臭味,

老婆孩子不以爲意,鄰居也習以爲常,

他不時弄來死豬死狗,一個人打打牙祭。

有糧的時候都這樣,讓孩子多喫一口,

柴草在竈膛呼嘯,火笑一般有喜事啊!

約么半小時,「豬兒肉熟了,」他吆喝道,

老婆孩子都不搭理,交換眼神竊笑着。

「娘賣匹的!卵都莫喫它!老子一個人呔!」

象往常一樣,他獨自享用來路不明的臭肉,

孩子們扇着鼻子,躲瘟神一般邊閃邊笑……

一夜上吐下瀉,天亮的時候成了殭屍,

老婆、兩個兒子和女兒嚎哭成一團,

書記嚴肅地說:他扒了一個孩子的新墳!

2017年元旦

】湘西刁民,一九六五年生,湘西保靖縣人,草根詩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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