聊齋故事：《狐仙》

據說劉員外家待字閨中的小女兒，在元宵節那晚，上街去看了一場燈會，回來就病倒了。

這芳齡才二八的劉小姐，一天不喫不喝，只知道抱着個枕頭傻笑。家中的人誰與她說話，她都好像聽不見一般。

這可把劉員外和劉夫人急壞了，請了無數名醫上門，均找不到病因。眼看着女兒，餓得躺在了牀上，還抱着枕頭不鬆手傻樂着，劉員外直嘆氣。

「老爺、夫人，老奴尋思着小姐莫不是撞邪了，要不咱派人去請，雲山清塵觀的了凡師傅，來給小姐瞧瞧。奴婢外出採買時聽說，張員外家的公子，藥石無醫都快不行了，就是請這了凡師傅給看好的，如今那張公子都能出門閒逛了。」劉夫人的陪嫁王嬤嬤說道。

劉員外和劉夫人聽了王嬤嬤的話，合計了一下，連日派人上了雲山。

下人提前來報，說了凡師傅已經入城，劉員外攜其夫人在大門恭候着。只見來人是一名，還不到雙十年華的美貌女子。若不是看她穿着一身道袍，還有那不苟言笑的面容和出塵的氣質，讓人還以爲，是誰家未出閣的小姐。

劉員外和劉夫人對視了一眼，心裡皆有些疑惑。這了凡師傅的外貌，與他們心中構想的形象出入太大，他們以爲他是個年長的得道高人，那成想是個如此年輕的小道姑。

從而也懷疑上了，了凡她到底是不是真有那本事。只是人都請來了，劉員外也不好再說什麼，他按耐住心裡的疑慮，客客氣氣地把了凡，往他閨女的閨閣引去。

「諸位只需在門外等候即可！」到達了劉小姐的閨房門外，了凡開口說道。

了凡獨自走進劉小姐的閨房中，來到她的牀前。單手比劃着掐了一個訣，只見了凡指尖閃着的微光，從劉小姐的眉心鑽了進去。

不一會兒劉小姐的身體內，飄出了一道黑影，它還沒來得及逃跑，就被了凡收到了提前備好的淨瓶之中。

迷糊的劉小姐，眼睛漸漸恢復了清明，她看了看了凡虛弱地問道：「你…你乃何人，爲何會在我的房中？」

「令愛已醒，諸位可以進來了！」了凡沒有回答劉小姐，而是回頭朝門外喊道。

劉員外和劉夫人，在劉小姐開口說話時，就已經聽見了。聽到了凡的聲音，他們才激動地推開門走了進去。看到女兒真的恢復正常了，劉夫人衝過去抱着女兒，止不住的流淚，劉員外也給了凡深深地鞠了一躬。

「娘親好好的你哭什麼，我好渴好餓呀，能不能先讓人給女兒拿點喫的東西？」

「娘親這是高興，你想喫什麼都可以。王嬤嬤快去給小姐，拿些她愛喫的東西過來。」劉夫人激動地說道。

「令愛才醒身體還虛弱，這兩日不宜多食，進補也需循序漸進。這些調理身體的方子，諸位隨意去找個坐堂大夫即可，事已了了凡先行一步。」了凡說着就往外走了。

劉員外讓下人備下重金追了上去，了凡並沒有收。只從中拿了兩塊最小的碎銀子，說是這些就足夠了，然後頭也不回地走了。

了凡才出城門，就被一名男子攔住了去路。他身穿紅袍面冠如玉，眉間有顆硃砂痣。

「姝兒是你嗎？」

「公子怕是認錯人了，貧道了凡。」了凡說着微微閃身離去。

了凡這次使用的是騰空之術，她想一定是空中的風太大了，她感覺眼睛有點酸澀。雲姝這個名字，久得連她自己都忘了。她一直在心裡告訴自己她是了凡，前塵往事如煙，沒必要再憶起。

都一百多年過去了，她以爲他早已化爲了塵土。沒想到他還是一如從前，樣貌一點都不曾改變。看到他身上若有若無的仙氣，她此刻才明白，原來他並不是凡人。再見到他時，他又成功地打破了她一貫的平靜。

眼角的淚划過她的臉上，那些本塵封已久的往事，像泄閘的洪水，奔流不息衝擊着她的腦海。

那年認識他時，她還是個十五歲的少女。還記得那天她隨着母親，出城去廟中還願。歸來的路上，遇到了攔路搶劫的歹徒。

眼看着家丁不敵，她們母女就要遭殃。是祁炎從天而降，如天神般踏雲而來，是他救了她們母女。

從那日起，他就是她心中的英雄，少女懷春芳心暗許，她的心就不再屬於她自己了。他們的交集越來越多，她迷失在他的微笑和呵護之中。

她以爲他，一定也心悅於她。可是沒想到，一切都是她會錯了意。她等來的不是他的提親，而是在街頭看見，他擁着別的女子，一路有說有笑。當他看見站在街頭，失魂落魄的她，還跟身邊的女子解釋，說她只是他的一個妹妹而已。

當夜她哭着去找他要個說法，而他卻告訴她，他不喜歡她這種，還沒有長大的小丫頭。他一直把她當成妹妹般疼愛，若他有什麼行爲，引起了她的誤會，他很是抱歉。

他說將要永遠離開這個地方了，讓她永遠忘了他，以後找個對她好的人就嫁了吧。

他說完頭也不回地走了，而她的心也在他走的那一刻，變得支離破碎。沒有心的她，再也沒有了愛上別人的能力。

她後來機緣巧合，在街上遇到一位道姑拉住她，說她有仙緣要收她爲徒，帶她一起去修行。她當時說只要這道姑能說服她的父母，她便答應隨她而去。

她沒想到她的父母真的同意了，她就這樣，拜別了父母還有她的哥哥和姐姐。拜了無塵爲師，開始了她的修行之路，而她給自己取名了凡。

五十年前她的師父仙逝，她一個人漂泊也乏味了。一日她無意中路過雲山，覺得此地甚好，便在此修建了這小小的清塵觀，從此紮根了下來。

而那個愛而不得的人，時間久了她也開始漸漸遺忘。只是在她都已經徹底放手了後，而他又出現了，還成功地又一次牽動着她的情緒，她真是討厭這不爭氣的自己。

了凡回到雲山清塵觀，就開始閉關修煉。她沒想到因她心不平靜，差點導致自己走火入魔，她不得不停止了修煉。

「了凡師傅不知從何處，跑一隻紅色的狐狸到觀中，看它樣子又機靈又可愛，弟子帶它來給師傅解解悶！」低頭看書的了凡，抬頭看着走過來的阿箐和阿陌。

她剛擺了擺手，還未等她說出那句拒絕的話，那隻狐狸直接竄進了她的懷中。它還用那雙委屈又無辜的眼睛看着了凡，要拒絕的話，她再也說不出了。

「便留下它吧！」

了凡看着阿箐和阿陌，面帶着微笑離去的背影。這兩個苦命的女子，不過是她前兩年，隨手收留在觀中的，沒想到她們對她那樣用心。連她那日回來，有那麼一絲沒有隱藏好的情緒，也被她們發現了。

從這日起，這小狐狸白天夜晚都喜歡窩在了凡的懷裡，漸漸地了凡也習慣了它的陪伴。

「了凡師傅，山門外有兩名官差來求見。」阿陌走過來說道。

「他們可有說來由？」了凡放下手中的書，摸了摸懷中抱着的狐狸問道。

「不曾」阿陌搖搖頭答道。

了凡隨着阿陌一起走了出來，看着來人問道：「諸位前來所謂何事？」

只見來人其中的一位拱手說道：「見過了凡師傅，最近城中發生了幾起命案，死者的樣子極慘心也被挖走了。兇手來無影去無蹤，大家都懷疑城中出現了什麼妖物，縣丞大人特命我等前來，請了凡師傅去幫忙看一看。」

「即是如此，那貧道就隨你們下山走一趟吧！」了凡說完準備放下懷中抱着的狐狸，奈何小狐狸拼命抓緊她的衣服，死活都不鬆開。了凡只好作罷，帶着它一起下了山。

停屍房中一共放着三具屍體，死者都如乾屍一般，只剩下皮貼着骨頭，心臟的位置空空如也。

「確實是妖所爲，死者都是在何處被發現的？」了凡檢查了一下屍體，看向一旁的縣丞問道。

「他們都是死在了自己的家中，均詢問過與死者同住的家人，在死者被害的當晚，他們都沒有聽到任何聲響，也沒有發現任何異常。不過死者都一個共同點，那都是年輕力壯的青年男子。」縣丞把了解到的情況如實告訴了了凡。

「一會兒還要勞煩大人，把城中青年的男子都聚在一起，貧道會畫些符出來，發給他們隨身攜帶。若那妖再來害人，貧道就去會他一會。」

「那有勞了凡師傅了！」

三日後的夜裡，閉目養神的了凡，突然睜開了眼睛，只見她跳出窗外，往城南直奔而去。

「小道姑別以爲，你這小小的符就能奈我何。待本王收拾了你，再一一品嘗這些美食。」狼妖看着了凡出現，放開了手中抓着的那名男子，衝着了凡惡狠狠地說道。

了凡把小狐狸放下，直接拔出斬妖劍，朝着狼妖的面門直攻而去。一時一人一妖打得難捨難分。

「小道姑人長得美，小小年紀道行也還行，不如跟本王回去，封你做本王的狼妃，我們一起雙修豈不快哉！」狼妖調戲地說道。

「貧道看你那身皮毛不錯，正好剝來做塊毯子鋪地。」了凡眯了眯眼回道。

「不識抬舉的小道姑，那本王就不陪你玩了，看招！」那狼妖說完，只見他身上爆發出極強大的力量。

了凡這時才明白，他開始陪她過招，不過是戲耍她玩。他強悍的實力，估計至少修行了千年之久，看來她今日得命喪於此了。

在了凡想閉上眼睛等死時，只見不遠處的小狐狸，身上一道光芒閃過，變身成爲一名男子。只見他一身紅衣，臉上的表情如若冰霜，他手中幻化出的紅繩，直襲狼妖的死穴。

那還神氣十足的狼妖，還未反應過來發生了什麼，就化爲了飛灰。了凡被這一幕，震得呆住了！

「祁…祁炎！」太多的話要說，了凡不知道到底該先說那一句。想着這段日子，祁炎化身成爲狐狸，與她同喫同眠，她就一臉黑線！

「你…你…」了凡張開嘴巴，正想說着什麼，卻被祁炎用脣給封住了。

「祁炎…你…你不要臉，別以爲你又救了我，就可以對我爲所欲爲？」了凡推開祁炎怒吼道。

「姝兒，你這樣子多生動，比一天板着臉可愛許多！」了凡正想說着什麼，只見縣丞帶着衙役走了過來。

「了凡師傅妖怪抓到了沒？」

「妖怪已經被這位俠士除去，縣丞大人通知一下城中百姓，不用再擔心了，了凡先行告辭了！」了凡說完轉身就走了。

縣丞還未來得及道謝，祁炎也跟着了凡離去。

「姝兒你是打算丟下我嗎？」祁炎閒雲踏步，不緊不慢地跟在了凡身邊。

「祁炎你爲什麼，總是想來就來想走就走。我花了一百年來遺忘你，我都已經做到了，你爲什麼還要陰魂不散，祁炎你到底想要怎樣才肯罷休？」了凡停下腳步，淚水划過她的臉頰。

「對不起姝兒，都是我不好，你別哭！」祁炎摟着了凡出聲安慰道。

「祁炎你說過不喜歡我的，你這樣算什麼，是看我好欺負？」了凡看着祁炎的眼睛問道。

「姝兒是我錯了，當年遊歷凡塵無意中救了你，開始只覺着你這小丫頭可愛又有趣。直到後來我發現，自己竟然喜歡上了你，於是我害怕了。我怕自己再和你往來，會泥足深陷。你只有短短的幾十年的壽命，而我卻有着漫長的生命。我們火狐一族，一輩子只能選擇一個伴侶，選定了就永遠不會變。當年我快刀斬亂麻，選擇了逃避。

可是我低估了你在我心中的位置，花了一百多年的時間，我還是不能將你遺忘，你的樣子早就深深地，存入了我的腦海。我以爲你已經化爲了塵土，而我往後的生命，就要永遠活在對你的思念中。只是沒想到上天待我不薄，讓我再一次復遇見了你，這次說什麼我也不能放你走。姝兒以前的事，是我不好，你可以打我罵我，請不要推開我好嗎？」祁炎摟着了凡說道。

了凡恨自己不爭氣，她就這樣妥協了，沒有再推開祁炎。

後來她突然明白了，爲什麼她的師傅，當年騙她服用了駐顏丹，還讓她抓緊修煉。因爲只有修爲長進到一定程度，才能延長壽命。

那時候她就問過她的師父，這所有女子都夢寐以求的丹藥，她獨有一顆怎麼自己不捨得喫，卻要留給她。

她師父當時只說天機不可泄露，等有一天她就會明白了所有。她師傅走的時候，還叮囑她一定要勤加修煉，說她終有一天，會遇到屬於她的仙機，助她飛升成功。

很多年以後，了凡在祁炎的幫助下，成功飛升仙界。而她那時候才知道，祁炎是火狐一族之長。而她的師父，也是一位仙界下凡歷劫的神仙。祁炎他用十裏紅妝娶了她，而她也換回了原來的名字雲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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