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篇奇俠小說連載｜《仙人淚》之四：金風玉露

原標題：中篇奇俠小說連載｜《仙人淚》之四：金風玉露

仙 人 淚

曉餘

04

金風玉露

兩名蛙族少女領着洛蒙進了森林裡的一座小帳篷，帳篷中擺着一個巨大的木桶，桶內水氣翻湧，灑滿了花瓣，清香四溢。兩名少女躬身齊道：「請公子沐浴更衣。」洛蒙點頭，很自然地由着她們侍候，這在他，實在是再尋常不過的了。水中不知道放了什麼香料，洛蒙沐浴完畢，只覺得神清氣爽，全身說不出的舒泰。侍候他沐浴的少女走了，另有兩名少女過來，領着他出了小帳篷，洛蒙覺得自己在踏霧而行，周圍除了灰濛濛的霧，就只能看到朦朧的樹影，他跟在兩名少女身後，來到另一頂金色大帳篷前，很快又出來兩名女子，領着他進去了。

這頂帳篷很大，篷頂掛一圈柔和的紅燈籠，裡面環繞着掛滿紅色帳幔，從篷頂一直拖到地上，一層又一層，在帳幔的最中心，影影綽綽可以看到有個女子端坐當中，一盞桔紅色燈籠高高掛在她的頭頂。

帳幔外面站着一名中年女子，面目慈祥，臉帶笑容，她見洛蒙進來，恭敬地低頭行禮畢，又端來一杯奇香四溢的綠茶：「請公子用茶。」洛蒙接過一飲而盡，那婦人待他飲完茶，伸手一指帳幔中心，然後帶着其他女子躬身退出帳篷，只留下洛蒙和聖女在裡面。

洛蒙心卟卟直跳，他慢慢走到帳幔邊，伸手一層層向兩邊分，一直分到第八層，聖女才出現在他眼前。聖女的頭上依然蒙着白衫，一身白衣在燈籠的紅光映照下透着些粉紅。她一動也不動地端坐在牀上，洛蒙走過去，輕輕揭開她頭上的白衫，託起她低垂的下巴。正面看到聖女的第一眼，洛蒙就證實了自己的猜想：聖女就是凌夫人的女兒！

聖女肌膚勝雪，精緻的臉上微微泛起兩片羞澀的紅雲，眉似新月初掛，眼帘低垂，不敢看洛蒙，長長的睫毛略向上捲起，小巧挺直的鼻子下，脣角微微揚起的俏麗雙脣，透着紅寶石的光澤，當真是人間絕色，不可方物。洛蒙的心一陣狂跳，他柔聲道：「你叫什麼名字？」聖女細細地回答：「綠意。」聲音幾不可聞。

洛蒙雙手捧起她的臉：「綠意，你抬眼看着我。」他看到那兩排長長的睫毛顫微微地慢慢抬起，躲在它們後面的黑寶石般的雙眸如同天空突然跌落的星星，閃爍而羞澀地看着他。洛蒙幾乎不能呼吸，像捧着一件珍寶，就那樣癡癡地看着她，轉不開眼睛。

綠意在見到他之前，已經聽她的乳娘說過，自己的有緣人乃是一個武功高強、英俊瀟灑的青年，懸了好久的心才終於放下，接着而來就是緊張的期待了。到此時親眼見到洛蒙，果然是溫柔斯文的玉面郎君，雖然明知道不管此人是好是壞，與自己也不過一月的情分，一月過後必將永不再見，她依然滿心的歡喜，仿佛洛蒙是自己相愛已久並將相伴終生的情人。

洛蒙看着她，心莫名地痛起來，他知道自己是爲玉蛙而來，並不想與聖女結這短暫的情緣，可是見到綠意後，他的心竟完全地寄在了她的身上，還沒開始，他已經在盼望着地久天長。玉蛙和聖女，他都想要了。

「綠意，我叫洛蒙，你就叫我蒙吧。」洛蒙把她抱到懷中。

「蒙。」綠意仰着臉叫了他一聲，很快又叫了一聲，再叫一聲，叫得如此的快樂，洛蒙笑了，手指輕拂她的脣，低頭親了一下。綠意抬手抓住他的手，洛蒙一下看到那手上的銀色布套，他抓起綠意的手，詢問的目光看着她眼睛，綠意狡黠地一笑，輕聲道：「你打開看看。」洛蒙有些慚愧，沒有打開，只將她的雙手握在掌心，緊緊貼在胸前。綠意再次笑了，她柔軟的脣慢慢移到洛蒙耳邊：「拆開看看吧，你總是要看到的。」

「你真不在意？」綠意搖搖頭。洛蒙一咬牙，扯開她腕間的銀色絲帶，慢慢褪下銀手套，一點點出現在他眼前的是一雙如蔥管般白嫩修長的美麗的手，哪有什麼蹼！他喫了一驚，一把將綠意的手舉到眼前，翻過來倒過去地看：「難道關於蛙人的傳說是假的？」

綠意慢慢抽回自己的手，眼中浮上一層霧氣，她嘆息道：「是真的。我能成爲蛙族聖女，也正是因爲我是蛙族唯一一個沒長蹼的人。」

「原來如此！」洛蒙再次拿起她的手，欣喜地反覆端詳，又從她的手一直看到臉上，看到眼睛，到後來，再也按捺不住激蕩的心情，用力將她拉進懷中，綠意軟軟地躺在他懷裡，閉着眼睛喃喃道：「神啊，請收回你所有的詛咒吧。」洛蒙只看到她嘴脣動了動，興奮的他什麼也沒有聽到。

一連三天，洛蒙和綠意都呆在帳篷中，兩人癡愛纏綿，說不盡的甜蜜幸福，渾不知白天黑夜，不去想從前往後。

到了第三天晚上，洛蒙待綠意睡熟，悄悄起身，獨自在帳篷中徘徊。三天來，他實在是深陷於綠意的溫柔美麗，很少想到玉蛙，想到自己此來的目的。此時夜深人靜，想到父親生死未卜，巴裏還在外面焦急等待，不由得用力打了自己一巴掌，心中暗暗自責：洛蒙啊洛蒙！你怎可如此耽於兒女之情！不行，明天開始要想辦法弄玉蛙，就從綠意這兒着手。一想到要利用綠意，洛蒙的心又一緊，他踱到牀邊，俯身看她恬美如嬰兒的睡容，心細細地痛了起來。

「綠意，我可以見一見蛙族族長麼？」第四天一早，洛蒙故作漫不經心地問。

「當然可以！族長就是我父親。」綠意歡然道。

洛蒙跳了起來：「你說什麼？族長是你父親？那你母親是誰？」

綠意見他這麼喫驚，越發的笑靨如花：「你幹嘛這麼喫驚？我父親就是蛙族現在的族長原野，我母親是誰我不知道，她是外族人，生下我後就被送出了回霧森林，再也沒有回來過，我是由奶娘帶大的。」

洛蒙心中又驚又喜，綠意是族長的女兒，得到玉蛙的希望自然又多了幾分！他小心地問：「綠意，我可以從你父親那兒得到什麼賞賜？」

「你想要什麼都行！父親看到我這麼喜歡你，一定也很開心的。」綠意說時紅了臉。

洛蒙心下慚愧，但一想到父親，也顧不得許多了：「那，我要帶走你行不行？」

綠意一怔，黯然道：「不行。一個月後，我們就要永遠分開了。其實回霧森林中，有兩樣東西你不能要，其他什麼都行。」

「哪兩樣？」

「一個是我，一個是玉蛙。」當玉蛙兩字從綠意口中說出時，洛蒙的心猛地跳了一下。

「爲什麼？」

「蛙族聖女，是不會離開回霧森林的，因爲我是蛙族人的希望；玉蛙是蛙族聖物，蛙族幾百年來，只用它換過回霧森林用以棲身，還是所有族人公決的。聖物是不能贈予外人的。」

「綠意，如果我只想要這兩件寶物中的一件，那又如何？」

綠意沉默片刻，輕聲道：「那你一樣也得不到。」洛蒙知道她所言不虛，默然不語，良久方道：「綠意，你帶我去見你父親，我來當面跟他說，向他求一樣寶物。」

綠意上前捉住他雙手，柔聲道：「蒙，你別急，要見我父親，須得七天之後，現下我父親已經回到森林裡族人聚居地去了，他曾答應我十天後來看我，已經過了三天。」

洛蒙怕追得太緊引起綠意疑心，只能再等七天，他讓綠意的奶娘給巴裏捎個口信，讓他在外耐心等着，巴裏得到口信自然知道他尚未得手。

七天中，洛蒙從綠意口裡終於得知納新盛會的由來：

原來蛙族人離世獨居，近親通婚者衆，以至族人越來越少，體質越來越差，他們擔心這樣下去整個蛙族會慢慢消亡。後來一位蛙族長老得到神示，讓蛙族人引外來血脈，以壯族羣。大家商議後，就有了納新盛會，現在森林裡的青少年，大多是蛙族人與外族人所生，而且出現了許多手指或者腳趾間不完全長蹼的蛙人，第二次蛙族納新盛會後一年，終於出現了第一個完全脫離詛咒的孩子，就是綠意！因爲她，蛙族人看到了脫離困擾了蛙族世世代代的詛咒的希望。

「蒙！我們的孩子也一定會是個受到神佑的孩子！可惜你卻永遠都看不到他！」綠意講完這些蛙族祕史後突然撲到洛蒙懷中，啜泣起來。洛蒙聞言如遭雷擊，他突然發現自己與綠意間還有一個不可知的將來！

洛蒙在另一頂金色帳篷裏，終於再次見到了原野族長。

原野一見女兒，臉上馬上洋溢起笑意，綠意撲到父親懷中，不肯抬起頭來。雖然綠意什麼也沒說，原野卻從她輕盈的舉動，嬌豔的面容看出了她的幸福。

「外族人，你讓我的寶貝女兒如此開心幸福，我要重重地賞賜你。你想要什麼儘管開口吧，只要是蛙族拿得出來的，一定滿足你。」

坐在原野對面的洛蒙想了想道：「尊敬的族長，我要和聖女一樣珍貴的寶物！請族長賜我一隻玉蛙吧！」

原野和綠意聞言俱是一驚，原野當即微微變色，斷然道：「玉蛙是蛙族聖物，是拿不出來的，這個恕難贈送，還請公子另擇。」

雖然拒絕是意料之中，洛蒙還是大失所望，他強笑道：「除了玉蛙，其他寶物，我一概不要，族長不必費心。」

會面不歡而散，洛蒙牽着綠意的手悶悶不樂地回到兩人的帳篷中。

綠意明顯感到洛蒙的心事重重，自己也跟着不快樂起來。「蒙，你爲什麼那麼想得到玉蛙？」晚上，她躺在洛蒙的懷中問道。洛蒙長嘆一聲，沒有回答。

「蒙，我如此愛你，你告訴我吧，或許我能幫你。」

洛蒙翻身坐起，雙手握住綠意的肩：「綠意，我實話告訴你，我來此地參加納新盛會，就是爲了求得玉蛙。」綠意臉上一下失去顏色，她努力抿着脣，不讓自己發出什麼聲音，可眼中的淚依然和着失望滾落下來。洛蒙心痛地拭去她的淚，繼續道：「我來之前並不知道這世上有你，也不知道會碰上你。但是見到你後我也是真的深愛上你，你應該感受得到。只是玉蛙關係到我父親的生死，所以我不能放棄！綠意，請你原諒我。」

綠意看着他的眼睛，那裡面沒有欺騙，只有痛苦，她仰頭輕吻他一下，問道：「你父親的病？到底是怎麼回事，你全告訴我吧。」洛蒙不再隱瞞，把父親中毒，巫師指路的事原原本本說了一遍，只是沒有說明自己的王子身份。「綠意，我身爲人子，怎能眼看着父親不治身亡？你告訴我玉蛙在何處，我自己去取了來。」綠意雙手亂搖，急道：「萬萬不可！你會送命的！你別急，容我好好想想。」洛蒙心中失望，頹然倒在牀上。

半夜裡，洛蒙悄悄起來，輕手輕腳出了帳篷，隨手點了兩名守衛的穴道，往回霧森林深處大步走去。十幾天來，他仔細觀察蛙人出進的位置，判斷他們族人聚居的方位，心裡定了一個目標。他思前想後，決定自己晚上親自去試試。

洛蒙在黑暗中行走了百來步遠，周圍已經看不到一點來自帳篷裏的光了，他只能伸手摸索，卻發現周圍全是樹，幾乎沒有路走，只能在樹的縫隙裏擠着走。洛蒙心中大急，想要往回走，已經找不到來的方向了！他摸到一棵大樹，貼身爬上，到了樹頂才發覺，自己依然在霧氣的包圍之中，別說綠意的帳篷，連天上的星星都看不到！想起凌夫人的話，他知道自己陷進迷霧了，不敢亂動，以免越陷越深，甚至碰到什麼機關就更糟了！此時別無他計，索性坐下來等天亮再說。

他剛從樹上滑下來，一個溫柔的聲音在黑暗中響起：「蒙，跟我回去吧。」是綠意！洛蒙又驚又喜，順從地牽着她柔軟的手，跟着她回到帳篷，她是怎麼在黑暗中熟練行走的，洛蒙卻完全看不出來。兩人回到帳篷，綠意沒有半個字的責問，只是緊緊抱着他直到天亮，不肯鬆開。

（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