魯迅《狂人日記》有一個歷史常識錯誤,「狂人」到底是什麼人?

《狂人日記》作爲中國近現代以來第一篇白話文小說,在當時的文壇上掀起了不小的轟動,魯迅也因此成爲了中國現代白話文小說的開山鼻祖。

歷來認爲,《狂人日記》所揭示的是封建禮教「喫人本質」,這一點無可爭議,魯迅幾乎所有的作品都如匕首投槍一般直指社會弊病。

但是,如果仔細分析「狂人」的形象,就會發現這部作品也如《吶喊》中很多其他小說一樣,從不同角度解讀,蘊藏着不同層次的內涵。

魯迅《狂人日記》有一個歷史常識錯誤,「狂人」到底是什麼人?

從小說中一個歷史常識錯誤說起,「狂人」的形象很不一般

如果讀者足夠細心,當可發現《狂人日記》當中有着一處歷史常識性的錯誤。

魯迅在借「狂人」之口來說封建禮教「喫人」本質的時候,有這樣一句話:

易牙蒸了他兒子,給桀紂喫,還是一直從前的事。

乍一看似乎沒有什麼問題,很多時候讀者也只是重點關注「喫人」的現象,而不會太思考這種描述是否正確。

易牙烹子的故事發生在春秋時期,他所侍奉的對象是春秋首霸齊桓公,而不是暴君桀紂,這是一個歷史常識性的錯誤。

要麼是魯迅將「易牙」生活的年代誤以爲是「桀紂」時期,要麼是他將「齊桓公」當做了「桀紂」一樣的暴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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無論哪種情況,都是和歷史事實不符的。

這裡就出現了一個疑問,魯迅會不會搞混這樣一個基礎問題?

衆所周知,魯迅除了是一位文學家,創作過大量的白話文小說和匕首標槍一般的雜文,他在學術上也有着不俗的造詣。只不過其作品太少,而其他方面的光環又太盛,以至於很多人忽略了他在學術上的貢獻。

其實那個年代裡,我們今天所謂的文學大家,都是知識淵博的學者,他們在學術上都有着自己的師承。這些人在北大、西南聯大等等高校任教的時候,講的課程多爲傳統的學術,而不是他們賴以成名的文學創作。

魯迅曾經擔任過北大的講師,也跟着國學大師章太炎先生學習過,他自身的學術修養還是比較可靠的。

其學術著作雖然數量極少,但也有流傳,比如著名的《中國小說史略》,這是研究古典小說繞不開的作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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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麼,歷史人物的年代問題這種低級錯誤對於魯迅來說是不可能存在的,這樣的寫法顯然就是有意爲之。

齊桓公當然不是桀紂,那麼將齊桓公與桀紂統一起來的人就是有問題的人。

這個人是誰呢?他是「狂人」,一個患了「癲狂」症的病人。

也就是說,「狂人」的形象是有問題的,他並不代表着社會的進步力量,這是一個值得可憐的同時又值得深思的「反面」形象。

整部小說,除了開篇背景的講述之外,可以說通篇皆爲「瘋子的囈語」,「狂人」就像其名字一樣,在讀者的眼中時刻處於迷亂狀態裏,無論是偏激的看法,還是前言不搭後語的敘述,無一不表明這是一個患有「迫害妄想症」的病人。

最爲重要的是,這位病人並不是先天的,而是後期壓迫所致,他不是一個傻子,而是一個有思考能力的瘋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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所以我們聽到「狂人」所講的話,並不像聽到「阿Q」等人的語言那樣引人發笑,而是讓人異常地驚訝:

我翻開歷史一查,這歷史沒有年代,歪歪斜斜的每葉上都寫着「仁義道德」幾個字。我橫豎睡不着,仔細看了半夜,才從字縫裡看出字來,滿本都寫着兩個字是「喫人」!

這樣一句話顯然不是無所依據的,恰恰相反,他是這個曾經的讀書人,現在的「瘋子」,在經過了其思考之後所得出的結論。而這個結論是他因壓迫而癲狂後對當時社會一針見血的評判,並借着「瘋子」這樣的身份來擺脫被追究的可能。

畢竟除了思考着的讀者之外,現實社會中誰會把「瘋子」的話當真呢?

所以,「狂人」只有活在文學作品之中,他的話才是真實的。也只有在這種文學環境裡,「瘋子」的話才會被人相信。

那麼,當時的現實社會中有沒有「狂人」呢?

魯迅《狂人日記》有一個歷史常識錯誤,「狂人」到底是什麼人?

「狂人」代表着新思潮衝擊下兩種「病態」的人

和很多小說一樣,魯迅筆下的人物多有其原型,或者爲某一類人,比如閏土;或者爲某一個羣體,比如「阿Q」。

「狂人」也不例外,它所反映的是這個社會中兩種極端狀態下的病人。

在魯迅生活的年代裡,有志於革新的進步人士有着一種狂熱的狀態,他們對於西方傳入的新思潮尤爲推崇。

但是,無論是梁啓超、康有爲,還是胡適、陳獨秀,甚至包括魯迅自己在內,他們都在傳統文化上有着極深的造詣。推崇白話文的人寫得一手好文言,倡導新詩的人同樣也寫了大量的舊體詩歌。

而就是這些人,對於傳統文化的反對可以說是不遺餘力。

他們提出過很多今天看來非常偏激的觀點或者口號,比如「漢字要拉丁化」,比如要拋棄傳統的國粹等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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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是一種非常不正常的現象,如果他們真的認爲傳統文化是歷史的糟粕,那麼就不會下大功夫去研究與著述。

就像魯迅自己說章太炎先生講的文字學知識自己一點都記不得了,但是當時章太炎的課程他是每場必到的,而關於這些內容的筆記至今還在其紀念館中陳列着。

這些人的言行是不相符的,他們口中反對着傳統文化,而心裡卻認同着傳統文化。

魯迅在《狂人日記》當中所講述的「易牙」與「桀紂」的說法,其實就是在警惕一種過於狂熱的社會潮流。

這顯然不是影射自己陣營中的有識之士,而是針對那些多多少少受到他們影響的人。

通過「易牙烹子」的故事,告訴人們封建禮教對於人性是有着扭曲的效用,但是又通過將「齊桓公」當做「桀紂」的提法,用以說明這種潮流有過熱的趨向,並不理性。

在這個社會裡,總有一些如「狂人」一般的「過於清醒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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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些人不像林紓等保守勢力,堅持傳統文化的優越感;他們也不同於魯迅、胡適等對於傳統有一個深入的了解和真正的熱愛。這些所謂的「清醒者」是真的想要推翻固有的民族文化,全盤接受外來文明的衝擊。

魯迅留學過日本,他知道日本民族在面對外來衝擊的時候所選擇的方式是保留自己的特色,改進自己的文明,這是一種非常理性的社會心理。

所以,魯迅在當時已經發現了國內社會中出現了過熱的浪潮,它正在焚毀我們民族自身的文明。這些人能認識到封建文化對於人性的摧殘,但又在認知層面上扭曲着文化的實旨。

這些「過分的清醒者」就像那個患有「迫害妄想症」的狂人一樣,他們將齊桓公這樣的君主也當做桀紂來看待,放大傳統文化的劣根,不斷加深自己受害者的心理暗示,這顯然是一種「迷狂」的狀態。

那麼,「狂人」們的命運如何呢?這就是「狂人」第二種病態的形象體現。

魯迅《狂人日記》有一個歷史常識錯誤,「狂人」到底是什麼人?

這篇小說雖然是日記體,但其記事的順序是倒敘的,在第一段的「文言」中已經交代了事情的結局。

勞君遠道來視,然已早愈,赴某地候補矣。

這個曾經高呼封建禮教「喫人」的狂人又陷入了另一個極端,投入封建社會的懷抱之中,忘記了自己曾經的呼號。

當「狂人」不再癲狂的時候,竟然是這樣一種形象。這是和「迷狂」相對應的冷靜,甚至是冷漠。

「狂人」不是一個固定的形象,前後有極大的反差,迷狂代表着過於清醒的反封建人士,而正常狀態下的狂人代表着冷眼旁觀民族危亡的那些冷漠者,甚至是推波助瀾者。

最爲恐怖的是,冷漠者可以在受到壓迫之後變得「癲狂」,而「癲狂者」又可以在一瞬間變得冷漠,這一羣體是善變的。

他們可以在魯迅等人的呼號下,成爲不受控制的洪流,也可以因爲自己利益的驅使下,成爲阻礙進步的逆潮。

魯迅《狂人日記》有一個歷史常識錯誤,「狂人」到底是什麼人?

「狂人」是這樣的一個形象:瘋狂、善變,值得警惕,又值得憐憫。

魯迅創造了一個具有「共性」的經典形象,這是當時很多人的現實寫照,那麼可想而知當時社會在思想上的改革是何等艱難。

原創文章,作者:逐道長青,如若轉載,請注明出處:https://www.sxyt.net/36459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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