重溫那段浸淫在性與愛之中的婚姻:王小波,你真的很浪漫!

原標題:重溫那段浸淫在性與愛之中的婚姻:王小波,你真的很浪漫!

文|二北

他是中國當代文壇的「流氓作家」,被譽爲是「神一般的存在」。衆人對其褒貶不一,而且還兩極分化嚴重。

他的名字是「有趣」的代名詞,並在之前很長的一段時間裡是萬千異類尋找「組織」的接頭暗號。

他靈魂深處的每一個細胞,都散發着叛逆與純真,畢生都在向自由致敬。

他是那個時代裏極端詩意的存在。

他,是王小波。

和衆多「悲情藝術家」一樣,王小波的一生很短暫,但卻充滿着無數極其戲劇化的經歷。

比如,作爲一個作家,他最爲人津津樂道的不是那些一路高歌着理想的文學著作,而是他那些肉麻到家的情書——

那些他寫給李銀河的情書。

然而和情書中那些甜掉牙的浪漫文字比起來,王小波與李銀河的故事在開始時其實並不那麼美好。

在王小波的黃金歲月,他認識了李銀河。

彼時的李銀河雖剛剛從大學畢業,卻已經成爲了能在《人民日報》頭版頭條發表文章的「青年偶像」。她是文、政兩界的紅人,每天讀者的來信要有麻袋去裝,集萬千光輝爲一身。

與此同時,從鄉下回來的王小波剛剛費勁巴力地在北京西城區的街道找到一份工作,每天聽得不是七大姑八大姨的家長裏短,就是廠子裡那些中年男子毫無邏輯可言的「(吹)牛逼人生」。

他們一個在天上,一個在地下室。

李銀河第一次知道「王小波」這個名字是因爲那本在朋友圈內流傳很廣的手抄小說《綠毛水怪》

那時她剛剛和初戀男友分手,心裡煩悶到幾度想要自殺,那本小說中天馬行空的想象和譏誚的反諷恰好給了她泄憤的出口。

她喜歡並無比羨慕書中陳輝和楊素瑤兩個怪人驚世駭俗的愛情,順道也對能寫出這樣獨特文字的人充滿了好奇與好感。

「他的那篇《綠毛水怪》跟我很投緣。當時看完以後我就覺得,我早晚一定會跟這個人發生點什麼。」

因爲小時候的特殊成長經歷,李銀河的性格中總帶着極度的羞澀。很多對於別人來說是輕而易舉的事情,到了她這裡都變成了畏途。

但對於王小波,她好像又極度勇敢。

那一天,一位從小當班長說「起立」都會臉紅的女孩,提起筆給一位陌生人寫了一封信,並從此開始了與那人頻繁的書信往來。

李銀河和這位「筆友」的初次見面是在對方的家裡,那天她借着陪着朋友去向王方名(王小波的父親)請教問題的幌子,迫不及待地想要藉機見見他的兒子。

王小波的字很漂亮,一筆一划間都透着與他文字風格極爲相似的飛揚與灑脫。看着信紙上幽默風趣的文字,李銀河不止一次的幻想那人的樣子。

她覺得王小波應該還不錯,各個方面的,可誰成想一切都出乎了預料。

都說字如其人,可王小波除外。

碩大的腦袋、豐厚的嘴脣、好似永遠睡不醒的雙眼、一頭總是蓬亂的頭髮……

「他的長相,實在是種障礙。」

王小波給李銀河的「第一印象」很糟糕,糟糕到後者恨不得當場翻臉把所有來往書信退回,但這並不影響另一方一見傾心。

在那次見面之後沒多久,王小波便再次主動找上了李銀河。和當初李銀河一樣,這次王小波也想了個理由——還書。

於是幾天後,在人民日報社李銀河的辦公室內,兩人進行了第一次單獨會面。

那日王小波把自行車騎得飛快,火急火燎地找到了虎坊橋,因爲跑的太着急,見到李銀河時他還喘着粗氣。

「書呢?」李銀河問。

「路上搞丟了……」這人可真行!

雖然那本在當時很寶貴的《普隆恰託夫經理的故事》至今下落不明,但兩人在那天還是聊得十分投機。正談着,王小波猛不丁地問了一句「你有男朋友嗎?」李銀河搖搖頭,他嘿嘿一樂,緊接着又說了一句「你看我怎麼樣?」

「他這種無賴態度弄得我相當尷尬,但是也感覺到他咄咄逼人的自信,心中對他已是刮目相看了。」

因爲太過突然,李銀河並沒有很快速地答應這個有些「流氓」的要求。

如此初次告白算是間接失敗了,但王小波卻並沒有要放棄的意思。他開始了新一輪更熱烈的追求,並選擇使用自己最拿手的方式獲取佳人芳心——

「做夢也想不到我會把信寫在五線譜上吧。五線譜是偶然來的,你也是偶然來的。不過我給你的信值得寫在五線譜裏呢。但願我和你,是一支唱不完的歌。」

「我真不知怎麼才能和你親近起來,你好像是一個可望而不可及的目標,我琢磨不透,追也追不上,就坐下哭了起來。」

「只希望你和我好,互不猜忌,也互不稱譽,安如平日,你和我說話像對自己說話一樣,我和你說話也像對自己說話一樣 。說吧,和我好嗎?」

在後來很長的一段時間裡,王小波所寫的每一封情書,都習慣以「你好哇,李銀河」開頭。儀式感滿滿,無比認真,卻又充滿純真。

「我喜歡你的名字,它美極了,真的。單單是你的名字就夠我愛一世了。」

瀟瀟煙波尋她落,點點星辰夢裡娥。

「也許你會在將來不愛我,也許你要離開我,但是我永遠對你負有責任(我也希望你也負起這個責任),就是你的一切苦難就永遠是我的。什麼排山倒海的力量也止不住兩個相愛過的人的互助。我覺得我愛了你了,從此以後,不管什麼時候我都不能對你無動於衷。」

對於李銀河來說,王小波的愛像五味真火,自己所有的理性與畏懼在它的面前都會瞬間化爲灰燼。這份真情太過熾熱了,她無法拒絕,也不會拒絕。

所以,當她從南方出差回來,看到堆滿辦公桌的情書時,李銀河終於「頂不住」了。

那一年王小波和李銀河戀愛了,並極其有意向共同組建家庭建設新理想。

正式確定關係後不久,秉着醜女婿總要見丈母娘的理念,李銀河將王小波帶回了家裡。

和第一次見李銀河時的窘境幾乎如出一轍,王小波留給未來嶽母的印象用兩個字便能概括,那就是「上火」。

與女兒之前高大帥氣又紳士的的初戀男友比起來,這位新女婿的長相實在是有些一言難盡。

於是王小波走後,母親拉着李銀河苦口婆心的說了好一通,千言萬語彙成一句話,那就是:

「太醜了,實在拿不出手啊!」

母親太過直白的嫌棄讓李銀河亂了分寸,或許是一時衝動,或許是彼時王小波在她心中的分量還不足以讓她有勇氣對抗全世界,總之她提出了分手。

愛就像藍天白雲晴空萬裏,忽然暴風雨。很不幸這場大雨被王小波趕上了,而且還帶着雷,他一動就一個大霹靂。

追的費勁、愛的糾結、現在又閃戀閃分,這事兒任憑擱在誰身上都受不了,但巧了,這次王小波又除外了。

得知李銀河要和自己分手後,王小波一邊頂着懸在腦門子上的雷,一邊繼續給她寫信:

「你想知道我對你的愛情是什麼嗎?就是從心底裏喜歡你,覺得你的一舉一動都很親切,不高興你比喜歡我更喜歡別人。你要是喜歡了別人我會哭,但是我還是喜歡你。」

「我把我整個靈魂都給你,連同它的怪癖,耍小脾氣,忽明忽暗,一千八百種壞毛病。它真討厭,只有一點好,愛你。」

「要是願意,我就永遠愛你。你要是不願意,我就永遠相思。」

這樣一路電光帶火花的寫了好久,李銀河還是沒回應,王小波被氣得半死。大概是覺得自己太委屈了,那日買醉之後他借着酒勁兒寫去一封非常刻毒的信:

「你從這信紙上一定能聞到二鍋頭、五糧液、竹葉青……的味道,何以解憂,唯有杜康…都說我難看,可你應該去動物園的爬蟲館裡看看,是不是我比它們還難看?!」

氣急敗壞的王小波洋洋灑灑寫了一大通,覺得還不是很解氣,就又在結尾加了一句:

「況且,你也不是就那麼好看呀……」

一句話成功逗樂了李銀河。她看多了這塵世間的虛情假意,所以王小波略帶孩子氣,不摻一絲雜質的炙熱真情便顯得彌足珍貴。

一輩子這麼短,要和有趣的人在一起。

「我起初懷疑,一對不美的人的戀愛能是美的嗎?後來的事證明,兩顆相愛的心在一起可以是美的。」

1980年元月21日,還在中國人民大學讀二年級的王小波,急吼吼地和李銀河結了婚。

因爲違反規定,也因二人實在不願被「世俗」分心,他們的婚禮很簡單。沒有婚紗,不請酒席,兩家人坐在一起喫了個飯,這事兒就算定了。

據說後來爲了紀念這個大喜的日子,從來不進商場的王小波也曾給李銀河買過一頂純毛帽子做禮物,花了整整5元錢!

和其他風花雪月的愛情比起來,李銀河和王小波的結合更像是一場超高度的靈魂契合,無關物質,當然也沒有物質。

婚後二人的生活過的潦草至極,按照王小波哥哥王小平的話來說就是:「根本就是喝風屙煙,沒餓死而已。」

因爲一直忙着追求「精神層面」上的境界,生活的一切瑣事都成了叨擾二人的「俗世」。

除非口裡淡出鳥來,王小波連飯都不做,兩個人餅乾就白水就能連喫好幾天。王小波「混」,可和李銀河比起來根本就是小巫見大巫。記得有次李銀河興衝衝地告訴他自己買了幾個松花蛋回來,結果一打開挎包才發現,幾顆蛋早就被擠了個稀爛,連皮帶肉地和包裏的雜物擠在了一起。

「至於其他家政,也沒達到居家過日子的起碼水準。有一回我妻子上他家去,小波想泡杯茶待客,伸手去拿廚房餐桌上的杯子,一拿沒拿起來,二拿還是沒拿起來,第三次運足力氣,吱啦一聲,總算拿起來了。原來那東西已經被積年的油垢黏在桌面上。」(@兄長 王小平)

結婚2年後,李銀河獨自前往美國讀書。這對於恨不得一天49個小時都和妻子待在一起的王小波來說,無疑是巨大的折磨。

「我要是個作曲家,我現在的心境做起『葬禮進行曲』來才叫才思不絕呢。我整天哭喪着臉。你要是回來我就高興了,馬上我就要放個震動北京城的大炮仗!」

見不到李銀河的時間裡,王小波說自己難過得就像旗杆上吊死的貓。因此爲了保住這條小命,在與愛人談了兩年異國戀之後,他也一同奔赴美國匹茲堡大學,和妻子開始了留學的日子。

和如今赫赫有名的中國喬伊斯兼卡夫卡比,當時的王小波還只是沒什麼能耐的清貧學生。在美國最開始的那段日子,夫妻二人皆只能靠着李銀河的獎學金和打零工艱難度日。

雖然日子已經快窮到揭不開鍋了,但王、李二人還是會以最節省的方式去遊遍列國。

人生苦短,他們決定秉燭而遊。抱着趁年輕有多遠便走多遠的遠大理想,他們自駕遊遍佛羅裏達,白天撿柴舉火做飯,晚上便睡在帳篷裏以天爲被;

他們闖蕩歐洲,住在最便宜的青年旅館裡,在享用免費早餐時爲彼此塗上厚厚的黃油,最後喫的兩人都拉了肚子。

他們在意大利被小偷光顧,在梵蒂岡差點被從看臺上擠落下去,歷盡千辛萬苦終於把世界上可看的東西看了個七七八八。

「我的勇氣和你的勇氣加起來,對付這個世界總夠了吧?去向世界發出我們的聲音,我一個人是不敢的,有了你,我就敢 。」

那幾年,李銀河是他的頭號狂熱粉絲。爲了能讓愛人心無旁騖搞創作,李銀河到後來乾脆拒絕了讓他外出打工賺錢的想法。

眼看着日子越來越不像樣,王小波的母親急的好像熱鍋上的螞蟻,逮着機會就可勁兒問:「他們在一塊喫什麼?!喫精神嗎?!」

而面對鋪天蓋地的質疑,李銀河依舊選擇充耳不聞。在她的心裡,王小波便是男版的「灰姑娘」,他天生麗質且無比美麗是文學天才,早晚會脫穎而出。

王小波:「如果將來我沒有成功怎麼辦?」

李銀河:「即使沒成功,只有我們的快樂生活,也夠了。」

生命中總有那麼一個瞬間,會讓我感覺到世間所有的黑暗都在像我湧來,但只要你在,我便還是可以戰無不勝。

結束了在外求學的艱難日子,兩人一道回到了祖國,李銀河成了中國第一個文科博士站的第一個博士後,王小波也在不久後辭去了工作,一心一意做起了自由撰稿人。

走過年少輕狂,王小波和李銀河都不再年輕,日子似乎也該就此走向平淡,但王小波卻還是會時不時給妻子寫上幾首「歪詩」聊表心意。

他說:「當我跨過沉淪的一切,向着永恆開戰時,你就是我的軍旗。」

1996年深秋,李銀河被邀請赴英國劍橋大學做訪問學者。機場臨別時,王小波將妻子用力攬在懷裡以作道別。

在這個見證過太多悲歡離合的地方,他們的相擁或許太過微不足道,可對李銀河來說,這次一轉身便真的就是一輩子。

在李銀河離開後半年的一個深夜,王小波因突發心臟病獨自在家中去世。

因爲離開的太過匆忙,他甚至沒來得及和最愛的人告別。病痛所發出的兩聲慘叫,成了他留給這世間最後的遺言。

「我們所當時的辦公室主任去機場接我,我還記得特清楚,從機場回來的路上他說了一句話,他說小波是個詩人,他走得也像個詩人。我一聽這話就明白了,這個人已經不在了。」

王小波去世後,李銀河曾獨自去給他挑選骨灰盒,選着選着就會對着身後的空氣問道:「你喜歡哪一個?」

有時候,知道你離開很容易,但記得卻很難。

後來李銀河又獨自找遍了北京所有的墓地,終於找到了一座有着天然景觀的公墓。她將愛人的骨灰小心安放在那塊巨石之下,卻沒留下任何頭銜。

她也曾想將王小波最喜歡的司湯達的那句:「生活過,寫作過,愛過」刻在其墓碑上做墓志銘,可轉瞬這個念頭又沒了。

因爲她知道,以那人如此放蕩不羈愛自由的性子,大抵會很討厭別人來這樣草草總結他的人生吧。

王小波走後的20年間,李銀河因種種原因被逐漸妖魔化,洪水般的負面影響讓她每一次露面都處於風暴中心,但她卻很少去選擇解釋。

「在他一生最重要的時間,他的愛都只給了我一個人。我這一生僅僅得到了他的愛就足夠了,無論遇到什麼樣的痛苦磨難,小波從年輕時代起就給了我這份至死不渝的愛,這就是我最好的報酬。我不需要任何別的東西了。」

很多人說,李銀河根本配不上王小波,她一直都在消費他。但其實,倘若沒有李銀河,又何來後來的王小波?

對於王小波來說,生活與文字都需要有愛,而「愛」是李銀河。

「我把我整個的靈魂都給你。」

幾年前李銀河曾參加過某媒體的專訪,爲了營造一種氣氛主辦方特意將王小波的照片放在了一旁的放桌上。李銀河看見了,便笑了。

「這張照片好醜。」

很久之前王小波曾說「一想到你,我這張醜臉上就泛起微笑。」如今時光輪轉,倒換李銀河對着這張「醜臉」忍俊不禁了。

現在的李銀河離開了北京,有了新的愛人,還收養了個孩子叫壯壯。她已經很少提起王小波了,只是在漫步海邊時偶爾抬頭向北邊看看,那是她和他共同生活過的地方。

「冬天真可恨,把我們弄得流離失所。讓它快點過去吧!該死的天,還下起雪來了。冬天太可恨了。春天來了就好了。春天來了咱們一起去玩去。記得老歌德的《五月之歌》嗎?愛情,愛情,燦爛如雲……咱們約好了吧,春天一起去玩。」(@王小波)

「小波,中國的春天來了。」

我們不是說好了要一起出去玩的嗎?

在王小波離開的二十一年間,樹葉綠了二十一次,又黃了二十一次。花兒開了二十一次,又落了二十一次。所有的生命都在這花開花落之間匆匆過去,只剩下他青春永駐。

有人說,王小波的愛情之所以偉大,是因爲它存在的太過短暫,以至於矛盾還沒激發便已戛然而止。

可他卻說:「別怕美好的一切消失,咱們先來讓它存在。」

王小波:「我會不愛你嗎?不會。愛你就像愛生命。」

李銀河:「我愛過你,我仍然愛着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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