堂堂二二
原標題:堂堂二二
堂堂柳宗元河東先生後人,無泠壹堂主柳磊聽見這喊聲,便如同聽見了貓叫的老鼠,瞪大了眼睛左右亂竄,想找個躲藏的地方,這院子裡又小又整齊,又哪裡能找到?
「是誰?」簫麗問。
「誰?」柳磊瞪着眼道:「她是天下第一大魔頭,柳某的死對頭,這麼一大早來尋我,必是來要我命的。」
簫麗笑了,說道:「天下第一大魔頭怎麼會要你的命,你不過一介文士。」
柳磊急的大汗淋漓,慌張道:「給你說不明白!給你說不明白!這…….這可怎麼辦?」
簫麗笑道:「聽她的叫聲,雖然聒噪卻並無殺意,不如你開了門,問問是什麼事?」
柳磊愣了愣,忽地一咬牙道:「沒錯,也罷,橫豎不過一死,我便去會會她!不過,你且要先躲一躲。」
簫麗怔道:「爲何要我躲?」
「這……」柳磊道:「你不知此人的怪脾氣,她一女兒身,卻最恨其他女子,見到你必定發惱。」
「這是什麼怪脾氣?」簫麗奇道,她想了想說:「好吧,那我能否去後院…….用一用,你的湯池?」
柳磊奇道:「爲何?」
簫麗笑了,說道:「柳哥哥,你沒瞧見這這打扮,還有臉上這個麼…….」她說着,從嘴脣邊撕下還有一小嘬鬍鬚,衝着柳磊搖一搖。
「這是什麼?」柳磊詫異的問。
「昨日麗兒逃來匆忙,進門時怕你生疑,匆匆除去易容,所以還有些殘跡,實在需要…….」她指指後院。
柳磊恍然道:「哦哦,明白,秦陌有時也易容,那你去吧,不過記得將中堂後門拴上,莫要這女魔頭發現。」
簫麗點點頭,朝後院去了。
簫麗到了後院,將中堂門關閉,從外拴上門栓,左右環顧只見都是院牆,再無可進來的路徑,這才除去衣衫走入池中,一入水中只覺得滑膩溫暖,原來是溫泉水,簫麗大樂,整個嬌軀鑽入水中,愜意的閉上眼。
她才剛躺下,便聽外面那女子高聲叫:「姓柳的,敲了這麼久,怎麼不開門!」
咯吱一聲門響後,柳磊說:「雲娘!你莫叫,柳某方才…….方才在沐浴,如何能來這麼快?」
簫麗心想:原來這女子叫雲娘。
只聽雲娘道:「姓柳的,今早來尋你,只爲一事,告訴你一聲,莊外的匾額我已經換成了『雲柳莊』」。
簫麗這才恍然,果然這莊子本不叫雲柳莊,今日才剛換了名。
外面柳磊頓時叫了起來:「雲娘!你怎麼敢如此肆意妄爲!我柳某書香世家赫赫門第,承襲聖賢遺願志在家國情懷,一心成就先祖河東君之厚德!這柳林莊乃是先祖遺留,你雲氏五年前才遷入莊裡,怎麼就能名號入籍?」
「哈!咱們雲家雖然來的晚,卻也是在官家入了冊的,莊中雲家已經比你們柳家戶多,況且莊外那些田地,都是雲家的產業,你們柳氏中二十六人都在雲家做工,自然雲在柳前!」
「你!你這是強盜行徑,柳某絕不屈從!」
「你從不從的,今日也得從了,要從的還不是這一件事!」
「你!你還要…….」
「沒錯!還有你的人!」雲娘聲音得意,說道:「姓柳的,你不識抬舉,家父見你乃是書香世家,模樣又端正,想招你爲婿入我家門,你居然不答應?今日我就是來告訴你,你這莊子,可也是雲家出錢幫你們柳家買回來的,你若不從,就給老娘滾出去!」
「你胡攪蠻纏!這莊子乃是柳氏祖遺,那年不過是…….不過是官家強徵,只要柳某說明緣由,自要歸還!」
「說明緣由?你去涇陽府說的還不明白?你把你家十六世的譜冊都拿去給了官家,不還是沒還你?你且敢說,這莊子不是雲家出錢幫你們買回來的?」
「錢錢錢!柳某遲早還給你雲家!」
「遲早個屁!就你這書呆子,什麼營生都做不了,八百文錢你得還到什麼時候?」
「那柳某也不會與你雲家通婚!」
「柳磊…….這怕由不得你,你也是讀書人,這婚姻大事怎麼說來着,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對吧?當初你父親和家父交好,那也是定了童親的,咱們早就是夫妻,你竟要自辱家門違背祖命麼?」
「我…….你……唉!」柳磊忽然帶着哀求之聲道:「雲娘,柳某一介寒酸,你也說了不會營生,你又何苦強逼?」
「切!你以爲雲娘我是巴巴的要嫁你麼,只是這婚約方圓皆知,你卻要悔婚,不知道的以爲雲娘我是醜的不能看還是身有殘缺!雲娘我丟不起人罷了!」
「那我也說過了!娶便娶!不入贅!」
「你休要找藉口,你知道家父唯我獨女,必是要尋上門的女婿,你料定家父不答應你,才拿這個搪塞,雲娘不傻不會被你哄騙!」
「我不答應!就是不答應!有本事你拿了柳某的命去!」
「誰要你的命,方才我說了,不答應就別住在這莊子裡,哼哼,我且今日就不走了,我先進去瞧瞧,這莊子日後雲娘我住進來,怎麼打理!」
只聽腳步騰騰,那雲娘竟徑直往中堂走來,簫麗喫了一驚,心道這女子話裏意思,是要整個莊宅看一番,免不得來後院,她趕緊站起來穿戴衣衫。
只聽柳磊驚慌道:「雲娘雲娘!你不可進去!」
那雲娘卻根本不聽他的,幾個快步已經到了中堂,立刻看到後院門緊閉,她拉着門搖幾下,奇道:「咦?怎麼從外面栓了?柳磊!你家裡來了誰?」
柳磊已經不知如何作答,慌道:「誰,什麼誰?哪裡有什麼誰?這門……它、它、它,怎麼自己拴上了?」
外面的簫麗倒不驚慌,心想門拴着總是片刻進不來,她穿好衣服就可以跳牆出去,也免得給柳磊惹麻煩。
哪料想,只聽跍搽一聲,雲娘居然一腳踹在門上,那後院的門栓不必如前門結實,不過是根木棍罷了,頓時被踹開,雲娘一邁步就站到門前,正看到還在急忙系上胸襟的簫麗。
簫麗本以爲柳磊既然不願娶,這女子只怕真是醜陋亦或殘缺,沒想到此時站在她面前卻是一個端莊少女,丹鳳眼高鼻梁,櫻桃小口圓臉龐,不算絕色也是秀色,只是此刻臉上又驚又怒又氣又急,漲紅了面龐,張大了嘴,半天才指着簫麗說道:「她…….她……她是誰?」
簫麗尷尬的擺擺手,說:「嗨!雲娘好,我…….我只是路過,借用湯池…….」
雲娘使勁一跺腳,回身就給柳磊一個打耳光,怒道:「有路過你家門口,就知道你家有湯池的麼?怪不得你不肯娶我,原來早有了相好,你說!她是哪個莊子誰家的娘子!」
「我…….」簫麗還想解釋。
雲娘卻回過神,指着簫麗鼻子罵道:「好你個不要臉的小妖精,瞧你長的有模有樣,也不愁找個人家,怎麼膽肥的來勾引雲家的男人?方圓百裏你隨便打聽,不知道柳磊是我雲家女婿麼?何況,何況還未婚娶,居然就…….就來男人家……泡澡?」
她氣的說不下去,最後終於罵一句:「真真的好不要臉!」
她這一番話,卻把簫麗說的惱火起來,怒道:「你這女子,不分青紅皁白就來羞辱,我是受人之託,來尋柳哥哥幫忙,今日才相識更無苟且之事,你也不問個清楚就這番撒潑,真是鄉野潑婦不可理喻!」
「啊呀呀呀!」雲娘瞪大了眼睛,氣道:「你居然還得勢了!喲喲喲,還柳哥哥?哥哥哥哥叫的好親切!今日才相識就叫的這麼甜這麼嬌這麼膩了?今日才相識就脫光了衣裳跳人家湯池裡了?無苟且之事?只怕雲娘我稍來晚幾刻,娃娃都生出來了!」
她舌如機括崩豆般一通,簫麗嘴拙,卻不會反駁,怒上心頭乾脆就衝上去,只聽「啪」的一聲脆響,狠狠給雲娘臉上抽了一巴掌。
再看柳磊,睜大眼睛喜上眉梢,竟是又驚又喜。
雲娘正好回頭看見,一打耳光抽上來,怒道:「你居然還笑!別人打的是你家媳婦,你怎麼還有臉笑!」
她也不管柳磊驚愕在那裡,回手又打向簫麗,怒道:「你個小賤人!竟敢打我!」
她哪裡知道簫麗的身手,輕輕一反手就擒住雲娘手腕向上一抬,疼的雲娘哼唧一聲彎腰下去。
簫麗沒好氣的說:「這位雲娘子,你可否先不要聒噪,聽柳……柳先生給你解釋。」
「好的,柳磊,那你說。」這雲娘反應倒是極快,瞬間語聲軟綿嬌嫩,渾似換了人。
柳磊嘆口氣,連忙說道:「這位簫麗娘子,是我那個江湖朋友秦陌的…….內人。」
簫麗一愣,怎麼就成了秦陌的「內人」?卻見雲娘「啊」了一聲,臉色全然緩和,這才明白柳磊用意,只聽柳磊繼續道:「昨日他們在旌儒林被人搶劫,慌亂間讓麗娘先逃了出來,託付柳某用船送去池陽,雲娘你方才來的急,她呢,正好一路風塵,就借用湯池打理。」
簫麗放開手,雲娘半信半疑的問簫麗:「你…….你真是秦陌的娘子?」
簫麗怔了怔,只好道:「呃…….是!」
雲娘一聽就樂了,笑道:「早說嘛,秦郎是好人,與雲娘也是好友,既然是嫂嫂,那就不打緊。」
簫麗心說,你也沒讓人有機會早說啊!但誤會已解不宜再生事,只好擠出笑臉道:「是是,也是事態匆忙,沒來得及給柳嫂說明。」
「她可不是柳…….」柳磊大聲剛想辯白,卻見簫麗惡狠狠的目光過來,硬硬把後面的話又噎了回去。
雲娘上下打量簫麗,喜道:「多日不見,沒成想秦郎娶了這麼可人的妹妹,啊呀,妹妹,你怎麼還穿着男子…….還是衙役的衣裳?」
「這個……昨日喬裝潛行,所以…….」
「醜死了醜死了!」雲娘想了想,說道:「妹妹莫急,稍等片刻,雲娘去家裡給你拿一身新衣裳來,別急走,很快就回來!」說着,她也不等簫麗說話,喜滋滋就朝門外快步而去。
看着雲娘背影,簫麗笑着搖搖頭,擰頭看看臉龐還紅着的柳磊,說道:「柳哥哥,這雲娘子可謂佳人,爲何你偏不肯娶?」
柳磊哼道:「她們家仗着財大氣粗,就想要逼良爲娼,簡直有辱斯文,柳某豈肯屈從?」
簫麗說:「聽起來她家產業殷實,何況你們也算世交,並不算欺辱你吧?」
柳磊說:「怎麼不算欺辱,我柳某書香世家赫赫門第,承襲聖賢遺願志在家國情懷,一心成就先祖河東君之厚德!」他又照舊施禮,然後繼續道:「柳某這等身世,居然要我入贅!這柳林莊是先祖遺業,如今被她改作雲柳莊,簡直莫大欺辱!莫大!欺辱!」
簫麗笑道:「說來也奇,柳哥哥的確除了這書香世家赫赫門第…….嘻嘻,她又爲何非要嫁你?」
柳磊嘆道:「說來話長,這雲家本不姓雲,只因祖籍雲州人士,清泰三年石敬瑭將燕雲十六州許給了契丹人,他們家不肯屈事胡人,故此舉家西遷來到此地,還改家姓爲雲,表示懷鄉之意。就因爲這份貞節氣概家父才傾心相交,還定了童親,否則雲家以商賈爲業九流之輩,家父豈肯結交?但云家知道我柳氏的淵源之後,極力攀結,自然也是有意借重我柳氏的名望,這雲娘…….她叫雲潮笙,她和柳某也算是青梅竹馬,相識已經十餘年,認定了這門親事非嫁不可,但入贅這件事,柳某是斷然不能想從的。」
簫麗想了想,說:「雲娘這般死心嫁你,怕是並非因了臉面,而是的確對你有情呀!」
柳磊點點頭說:「此言倒是不虛,我也聽說她曾經和雲家公幾次商榷,想要嫁入柳門,只是雲家業大卻偏偏沒有子嗣,只有雲潮笙這一個女兒,所以…….唉,定要個上門的女婿繼承香火。」
他說着皺皺眉,沉吟道:「不過有一件事頗爲奇怪,這幾年雲娘也不是一次逼我,但每次都是說說罷了,這次卻極爲狠逼,改雲柳莊逼我離開,卻是從前沒有的。」
柳磊琢磨了一陣,忽然咬咬牙道:「罷了,不管這麼多,麗娘,柳某現在就去安排船隻,咱們不等了!等會柳某收拾行裝,和你一起離開去池陽!反正此處已不容我,我和你一起逃了去!」
簫麗道:「那不行,我還要等雲娘送衣裳來!」
柳磊驚怒到:「你傻掉了麼?到了池陽購置便是,爲何非她的不可?」
簫麗嘻嘻道:「麗兒瞧雲娘衣裳倒是極好,一般人家可買不起,她那般欣喜,定然帶一套富貴衣裳來,我可捨不得不要。」她斜眼看着柳磊又說:「要不然…….到了池陽,你照雲娘那樣,給妹妹我置辦一身?」
柳磊翻翻白眼,氣道:「柳某家貧如洗,哪兒買得起雲家小姐的服飾?」
簫麗笑道:「好啦,麗兒是逗柳哥哥,瞧你被雲娘收拾的這般模樣,實在可笑!那你去找船隻,回來咱們就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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